张姨上周跟资产千万的老头断了联系，转头跟小区看传达室的老周走得近了。没人想到她会选后者，毕竟前一个能给她买镶钻的镯子，后一个连件像样的外套都穿了三年。

我傍晚在便利店碰到张姨时，她正对着微波炉里的饭团发呆。看见我过来，她赶紧抹了把眼角，笑着说眼睛进了沙。可我明明瞥见她手机屏保还是前几天跟老周在公园拍的合照，两人手里各拎着半袋青菜。

张姨今年五十四，十年前跟前夫离的婚。那时前夫生意做得红火，家里从来不愁钱，却能把她发烧到 39 度的夜晚，说成是 “女人矫情的老毛病”。离婚那天，她把签好的协议压在厨房最底层的米缸里，照样给前夫做了最后一顿红烧肉，连葱花都切得整整齐齐。

去年冬天张姨摔了一跤，脚踝肿得像馒头。子女在外地忙，她自己拄着拐杖去医院换药，回来路过菜市场还买了只鸡，炖了汤给邻居家刚生完孩子的姑娘送过去。有人问起她的伤，她就说 “下楼梯没注意脚滑了下，不碍事”，可夜里疼得睡不着，就坐在沙发上看老照片，直到天蒙蒙亮才敢蜷在沙发角眯一会儿。

社区组织相亲会那天，张姨本不想去。架不住老姐妹劝，她翻出压箱底的绛红色旗袍，对着镜子反复抻平褶皱。第一个跟她搭话的就是那个资产千万的老头，开口就问她 “会不会打理红木家具”“能不能跟我去参加商业酒局”，张姨全程笑着点头，回家却把那件旗袍重新塞回了箱底，上面还沾着老头递来的雪茄灰。

后来就认识了老周。那天张姨在超市买面粉，袋子漏了个小口，白花花的粉末撒了一路。老周正好下班路过，没说什么漂亮话，默默从传达室拿了个新袋子，蹲在地上帮她一点点收拾。张姨后来跟我说，就是那瞬间觉得心里敞亮，比当年前夫送她第一只金镯子时还踏实。

有次张姨犯了老毛病，心绞痛半夜发作。她挣扎着想去拿药，刚坐起来就头晕目眩。老周不知道怎么得了信，穿着单衣就跑了过来，背着她下楼时，后背的汗把她的衣服都浸湿了。到了医院，老周手忙脚乱地找医生，裤脚还沾着路上的泥点，却记得反复跟护士说 “她怕疼，输液针轻点扎”。

那天过后，张姨就把米缸里压了十年的离婚协议找出来，扔进了垃圾桶。她开始每天早上去老周的传达室，帮他擦桌子、泡热茶；老周则会在傍晚算好时间，等张姨跳完广场舞，递上一瓶温好的蜂蜜水。有人背后议论，说张姨这辈子算是 “亏了”，放着有钱人不嫁，偏要跟个看大门的凑活。张姨听见了也不辩解，只是把老周给她买的绒线帽往下拽了拽，遮住了嘴角的笑意。

前阵子降温，张姨感冒了，嗓子哑得说不出话。老周特意去药店给她买了感冒药，还笨拙地煮了梨水，虽然糖放多了发苦，张姨却喝得一滴不剩。她把空碗洗干净收进橱柜时，瞥见老周正帮她把阳台晾着的毛衣往中间挪了挪，避开漏风的缝隙。那一刻，她突然想起当年前夫把她生病时喝剩的药碗，随手扔在水槽里泡了三天。

我昨天去张姨家送杂志，看见她正跟老周在厨房包饺子。老周擀皮的手法不太熟练，面皮边缘总是厚薄不均，张姨就耐心地教他，时不时帮他擦掉手上沾的面粉。阳光从窗户照进来，落在两人斑白的头发上，暖得像一捧晒透了的棉花。

临走时，张姨塞给我一袋刚煮好的饺子。她说老周知道我爱吃韭菜馅的，特意早起去早市挑的新鲜韭菜。我提着还热乎的饺子走在楼下，看见老周正帮张姨把沉重的花盆往窗台上挪，张姨在一旁扶着花盆，嘴里念叨着 “慢点慢点，不着急”。

晚风里飘来饺子的香气，我突然明白张姨要的从不是什么山珍海味。就像老周口袋里总装着的薄荷糖，是知道张姨胃不好；张姨给老周织的羊毛袜，是记得他冬天总说脚冷。这些藏在日子里的细碎温暖，比任何贵重的礼物都让人安心。

楼下的路灯亮了，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张姨笑着拍了拍老周的胳膊，老周转过头，眼里的笑意像盛了一碗温热的粥，冒着袅袅的热气。